时间:2016-04-19 11:03:06 阅读次数:
原广东省委副书记 、广东海外潮人联谊会会长蔡东士 题
“东兴汇路”有两条线路:一条从东兴经钦州、合浦、遂溪、湛江、高州、信宜至云浮、四会、清远、从化、河源、紫金、揭阳转入汕头;一条从东兴往钦州、南宁、韶关、兴宁、揭阳转入汕头。由于路途跋涉、险象环生,侨批往往需要1个多月以至3个月时间才能送达侨眷手里。“东兴汇路”是当时无数侨批业者用生命开辟的一条“生命线”,它所换来的是潮汕逾百万侨眷的生命。
滔滔北仑河,淘不尽中华儿女保家卫国的英雄气概;茫茫北部湾,隔不断潮汕赤子情系故园的坚韧情怀。
站在北仑河与北部湾交汇处的东兴市竹山古港码头,向南遥望仅一河之隔、昔日被潮汕人称之为“安南”的越南国土,记者一行思绪万千。寻访70年前潮汕生命线——东兴汇路,从脚下这片古老而又新兴的土地开始了。
位于东兴市建设街28-1、28-2、28-33号的东兴侨批馆开始动工修缮。
关于东兴与汕头之间结缘以及“东兴汇路”的历史背景,记者一行就从东兴市地方志办公室找到印证。在办公室主任朱乃维和干部黄秀的大力帮助下,调查组很快找到一份珍贵的历史资料。这份资料清晰地记载:1941年12月8日,日本帝国主义者发动太平洋侵略战争,南洋各地相继沦陷,所有香港、越南、暹罗、新加坡、马来亚、印尼等地的侨批,均被日本控制。粤东及闽南等地,汇款断绝,侨眷无法渡生,吃糠咽菜,卖儿当屋,饿死者不计其数。
据记载,数月之后,南洋各批信局利用沦陷期间探明的自越南至东兴的转批路线,派出水客,冒险秘密将越币由越南海防运入东兴,在此转换国币汇入后方侨属。汕头沦陷以来,邮政储金汇业局东兴办事处兴办转批业务,自兴办至1942年8月,每月约有五六千万元或八九千万元之巨,接收的侨汇均通过当时的广东省银行设于东兴的办事处,后把侨款汇至各地点,最多为广东的潮阳,东陇(澄海),次为兴宁、梅县、揭阳、饶平、普宁等地。
广西学者郑一省、陈思慧通过到东兴、钦州等地进行多次田野调查,以及查阅当地的大量历史和档案资料,对“东兴汇路”进行深入研讨。他们认为,东兴汇路从开通到结束虽然只有三年半时间,但该汇路开通的意义,在于不仅是开辟了一条连通南洋与广东的新侨汇线路,而且使广东、特别是广东潮汕的百万归侨、侨眷的生活得以恢复正常。
隆都镇,澄海区一个远近闻名的侨乡,在海外的侨胞和港澳同胞人数,相当于全镇人口的1.5倍左右,侨眷人口占全镇总人口的70%。因为侨批业曾经相当发达,这也造就了一种延续近百余年的职业——侨批分批员(俗称“批脚”)。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虽然大多“批脚”生活贫穷,但从不侵吞海外侨胞的汇款或丢失侨批。行走在“东兴汇路”上的无数“批脚”同样如此,尽管他们比取道常规路线的“批脚”更加艰辛,但“腰缠万贯”的他们总是分厘不差地将批款送到每一户侨眷手中。侨批业者爱国爱民、笃诚守信高尚情操和敬业精神在他们身上发光!
近期,记者专程来到隆都镇采访侨批题材。穿过隆都镇后沟村的一条深巷,记者来到了半个多世纪前曾经热闹非凡的“万兴昌”批局的遗址。这是一栋潮汕传统的杉木结构两层楼民居,虽然部分楼房结构因年久失修坍塌,但仍大致可看出楼上楼下的布局和摆设,“楼下是客厅,用于会客;楼上比较隐蔽,是分拣侨批、结账的地方。”陪同采访的隆都镇政府工作人员介绍说。
据了解,隆都镇当时的批局一般都设有经理、司账、司库和几名批员。一些宽敞的批局里,还有各式各样的生活用品,像精致的潮汕功夫茶具等。侨批馆大多环境幽雅,建有休闲娱乐设施。像“许福成”侨批馆就建有植物园,园内植有不少果树,这些果树是华侨从泰国移植过来的,有芭蕉、红毛梨、泰国香雾等。据村民们回忆,当时的批馆经常是村里最热闹的地方。
当年在“东兴汇路”奔波的上侨批派送员,如今还有多少人健在?侨批馆又是怎样送批的?记者在做资料收集时,通过各种途径,努力寻找这些当年的老“批脚”。
今年89岁的许允生老人,是澄海区隆都镇后沟村人。记者见到他的时候,老人家精神矍铄、身体硬朗。提起半个多世纪前的往事,老人家唏嘘不已,向记者回忆起昔日他当“批脚”的经历。
许允生告诉记者,他22岁开始在村里当 “批脚”,虽然只是干了4年时间,当时却是澄海沦陷时期。据许允生介绍,当时和他在“万兴昌”批馆工作的“批脚”共有10多人,每个人都有自己固定的送批区域和送批路线,送批工具也颇有特色,市篮、白帆布袋、长柄纸雨伞,是送批远道步行、四乡奔走、来往所必备的“三件宝”。“侨批都是从汕头送到隆都镇,再按不同的目的地进行分拣后,由大家分送到侨属家中的。”
据许允生回忆说,日寇侵占汕头后,内外交通断绝,侨批业务处于停顿状态,大部分依靠海外侨胞寄回批款生活的侨眷都濒临绝境。他印象最深的是发生在一个被村里人称为“大目”的中年“批脚”身上。“大目”的名字叫许允全,当时已经40多岁,也是后沟村人,但却是在暹罗(泰国)批馆当“批脚”。有一次,正是许允全背负着海外华侨的侨批,避开日寇封锁的海岸线,从暹罗一路步行,取道安南进入广西后,经河源、梅县等内陆山区,足足辗转一个多月,历尽千辛万苦,才抵达隆都后沟,给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侨属送来了盼望已久的侨批,缓解了大家的生活压力。89岁的许允生并不知道,许允全当年送批所走的路线就是当今侨批专家们所指的那个非常时期的潮汕生命线——东兴汇路。让人痛惜的是,许允全及家人如今都不在人世了。
隆都镇堤兜村今年89岁的潘得勤老人告诉记者,他的祖父、父亲和兄弟三代人都在“潘合利”侨批馆派送侨批。当时送批时,“批脚”们将汇款和信件包在潮汕特色水布里,然后缠在腰间,后来改用布袋(“批袋”)装起来、背着走,每天从早到黑,都靠双腿行走,将汇款和批信一分不差、一件不少地送到隆都各个乡村,以及潮安的官塘、铁铺等地的侨眷手里。有时一天下来要走近百里路,最多时须送100多件侨批。
潘得勤说,送批后,“批脚”们还必须一家家将侨眷的回批收集起来,送回批局。再由批局发往暹罗(泰国)、实叻(新加坡)、安南(越南)和香港等国家、地区。
回忆半个多世纪前当“批脚”的艰辛经历,潘得勤一点也不觉得苦,因为那一封封凝聚海外侨胞的侨批,经由他们顺利传递到侨眷手中后,在侨眷眼里,他们就无异于“爱的使者”了。因此,“批脚”们所到之处,都受到热情款待,一杯热茶是最起码的,赶上吃饭时间,主人也往往会挽留他们一起用餐。晚上如回不去就住在侨眷家,第二天吃过早饭后再继续上路。“当时无论走到哪里,‘批脚兄’总是最受村民们欢迎的!”
两图片是一对往返东兴汇路的汇批及回批。
潘得勤回忆说,他入行时只有十几岁年纪,当时的“工资”是每天1元外加50钱“交通费”,到潮汕沦陷时,便成了每天两斤米的报酬。当时大多“批脚”生活清贫,待遇低微,但送批的时候,他们却是经常“腰缠万贯”,有时每天带在身上派送的现金多达几万元,但他们从来都没有侵吞海外侨胞的汇款或丢失他们的侨批。有一次,分完所有的批后,潘得勤发现批袋里还有2000元,便毫不犹豫地把钱退还批局了。
有趣的是,当了10多年的“批脚”,潘得勤竟一次也没有碰到过抢劫。据说那时的盗贼都有一个“共识”:侨批是抢不得的,它是海外侨胞寄回养家的,抢了就是作孽,会断子绝孙。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如今健在的“老批脚”越来越少了。据了解,在隆都镇,像潘得勤这样在世的“老批脚”,已经寥寥无几了。但“批脚”们挎着市篮、挑着白帆布袋、撑着长柄纸雨伞行走在山水之间的身影,却永远留在一代代侨眷的记忆中,也不会淡出历史的记忆。
1941年12月,日寇发动太平洋战争之前,我国半壁河山沦陷,南方沿海7省港口城市被占领封锁,东兴便成为当时幸存下来的中国西南沿海唯一对外口岸。反日友好国家和海外爱国侨胞所捐献和援助的抗战物资及商品,源源不断地从越南芒街运进东兴,其中包括汽油、煤油、橡胶片和名贵的中西药品,年贸易额达数亿元以上。当时的东兴港常有二、三百艘船舶布满沿北仑河我方一侧码头,年货物吞吐量超7万吨。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东兴汇路打通以后,“和祥庄”批局的陈植芳等10多家潮帮侨批局的代理人就长驻东兴。在东兴的20家侨批局(钱庄)中,潮汕籍(包括梅县)创办的就占9家,足见潮汕与东兴两地侨批业关系非同一般。
与此同时,广东省银行,重庆的中国银行、交通银行、中国农业银行和民营的华侨联合银行、光裕银行等金融机构,都在东兴设立办事处;邮政储金汇业局也在此设点办理邮汇和储蓄业务;还有林培记等民营金铺、银台30多家和黄昌隆、合盛祥、有诚庄、周兴祥等找换店,为东兴口岸贸易服务。当时,东兴沿江酒楼、茶馆林立,到处灯红酒绿,故有战时“小香港”之称。